农家饭

春天来了，有朋友买了新车，电话打过来，把那车描述了一通，从外观到内饰，从配置到性价比，总之狠狠文学了一把，让我听得心里有虫子爬。 “反正你要买车，就买这种车。”朋友热烈得很，“在你没买车之前，我就是你的车夫，你想到哪里玩，随便呼我一声，比的士还来得快。” 这天是周末，我还没呼他，他反倒主动呼我了：“你在哪里？好，就站在那里，一刻钟之内赶到，带你到一个地方吃柴火饭！” 那地方很远，出了城要走半个多小时。吃饭是借口，飙车是目的。另有险恶用心，要我成为他的同党。一路上就说这车如何之好。坐了一气，我没怎么中意这款车，嫌它比一个农民的思想还狭隘，且男人开着，过于奶油。为了不煞风景，我还是一个劲说好好好，这车模样伶俐。 饭店就在路边，很大的招牌：农家菜柴火饭。字是歪的，幸亏搭的茅棚不歪，背后是青山绿水，一看就有水浒味，来了心情同食欲。坐到里间，更是了得，完全的乡野之风，桌子是老式八仙，椅子是老式靠椅，刚落座，村姑样的女孩，手托盘子，送上来姜盐芝麻豆子茶。叫她拿菜谱来，就是一张硬壳纸，同门外招牌字一样，歪歪扭扭，写着的尽是些正宗土菜。桌子一拍，点了野菌炒辣椒，豆豉蒸鲫鱼，地衣炒肉，乡里腊肉炒笋片，干锅土鸡。急火炒菜，上得快，大盆大碗，货真价实。饭是芋头蒸饭，有金黄油亮的锅巴，嚼起来，啧啧，再粗的话说出口来都是一个香。可惜这地方离城太远，若这店子在城里，看它生意如何了得！ 平时在家里每餐吃一碗饭，这回吃了三碗还想装。的确是好吃，地道，返璞归真，回到没有工业文明的时代，不知有汉，无论魏晋。这样的吃法尚不过瘾，真正的吃法应当拿蓝花海碗，饭堆出山尖，菜埋在山下，赤脚，脚上有新泥，蹲在屋檐下，边吃边看水塘边杵衣的妇人，木桶提在手里，蛮腰斜着，一脚一个黄昏的影子，消失于山后竹林里，四处直直的是炊烟。 一餐饭，结账，不足百元。这样的饭菜不但好吃，而且便宜，更大的好处是，回家时一路之上谈的都是这餐饭，这朋友再也腾不出嘴来谈他伶俐的新车了。